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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不可能在那种地方，挺着身轻松自若地走那么快。而且，天马上黑了，哪个会沿那山梁往下走呢？王八冲可是没有人烟，邪祟频出，白天也冷清得让人汗毛直竖的地方啊。但当时我心底并不如何害怕。我只是绕道从另一条路回了家。我回家后同父亲讲述奇遇时，也不害怕，同父亲讲述的目的，只是想同父亲探讨那到底是人是鬼。但之后我每当同人说起当时情景，总自禁不住头皮发麻背心发冷。二十三十年后还如此。今天把这事打出来时，也如此。
我问父亲，小时候，好像听你们说大哥也见过鬼，是怎么回事？
父亲说，当时你大哥十二岁了。——十二岁以下的人，是可能见到鬼的。十二岁以后，一般就看不见了。——他白天一个人在屋侧的老杨梅树下玩。看到路上走来一个男人，边走边咯血。吐得地上一滩滩鲜血。你大哥不认得那人。见人吐血，他有些害怕，就飞跑回屋，同大人说。你奶奶陪你大哥再去看时，没人了。那地上，也没血了。你大哥坚称看到过一个吐血的人。还详细地描述了来人的模样，你奶奶一下子联想到你的五堂叔。你五堂叔确是咯血死掉的。但死在你大哥出生之前。你大哥能详细地描绘出你五堂叔的形貌特征，可见确实是撞到你五堂叔的鬼魂了。
父亲喝了几小口铁观音，又说，你大哥小时候身子弱。一岁多的时候，有天突然就翻白眼要死了。你妈抱着你大哥撑开一把红油纸伞，到屋场向外抛茶叶米。我赶紧拿了把锋利的茅镰刀，砍在一张掀翻的板凳脚上。我问，砍板凳脚干什么呢？父亲说，避邪。我问，后来呢？父亲说，蒋家盘蒋老六好呀，他当时主动跑土布冲去求水。我问，找哪个求水呀？父亲说，潘老师（家乡老辈人叫巫师为老师）。父亲接着说，老六问老师说，不要紧吧？老师说，无碍呢，现在小孩没事人一样了，又在玩在笑了呢。老六将信将疑，求了水跑转来，果然见你大哥又在禾场坪玩了。老六奇怪了，问，他什么时候又好了的？我们告诉他，你转背没多久，你刚到土布冲的时候吧。老六把老师的话也同我们学了一遍。大家又惊又叹。
我问父亲，我记得小时候，你同别个摆龙门阵时说，你也遇到过鬼，又是怎么回事？
父亲说，那是在岩坳了。我给你外太公家帮工。晚上住在西厢房里。那屋原先住的是唐氏孤寡老婆子。她在外太公家做女佣。突然一日就病了倒床了，日重一日，看看不行了，就被抬到出瓷泥的坳上，没多久就落了气。我来时，还停在那里做葬事。晚上我就睡在唐氏睡过的床上。那夜我刚躺下，床头的桐油灯还没吹熄，忽听得有脚步声往屋里来了。我听得那脚步声走到了门口，不动了。也没敲门，又往侧墙走去。侧墙有块墙板烂了，有个四五寸宽的长条形缝。脚步声到缝口又停住了，嗦地一声，听声音是什么东西钻了进屋，但我看不到任何东西。我知道是唐氏回煞了。我就不出声，看她要干什么。有脚步声走近了床头。接着是有人扶住床头柜，站立不稳的样子，结果把柜子扳摇得咣咣直响。但我还是看不到东西。那柜和油灯也没动。光听到声音。接着有一只手在我脚那头的枕头上翻了一下，然后一手拍在我膝盖上。我生起气来，从被子里伸出手，在床枋上猛拍一掌。唐氏这才发觉床上睡了人似的，吓得一溜烟跑了，听得墙那破缝处，又是嗦地一声，然后是屋外一路的脚步声，跑远了。
我不禁为胆小的唐氏鬼魂失笑。帮父亲又续了茶水。然后问，你说解放后鬼少了，那解放前，鬼很多？
父亲说，解放前鬼好多的。经常听到鬼叫。我问，鬼如何叫？父亲说，鬼叫很没明堂的。我问，什么叫没名堂？父亲说，我有时天黑好久了才背着套到的野羊回家，有时会听到鬼叫了。那鬼刚在身边不远的四岭坡哇地一叫，电一样又飘到几里路外的马颈坳山上怪叫一声。没明堂的。我觉得父亲的看法也许不对，有可能不是同一个鬼。不同的鬼，在遥相呼应，也未可知。但我不想就此岔开话题，继续问，鬼只是单个的叫？父亲呷着茶，说，也不呢。有一年，大家听得廖坡绝了户的王家老屋里有鬼相骂。十几个人混骂的声音。那真叫“鬼吵年阵”了，吵死人了。有人提议扔颗大爆竹吓吓它们。不料炮响后，吵得更是厉害了。
我听了忍俊不禁。父亲却不笑，看着电视呷茶。
，不可能在那种地方，挺着身轻松自若地走那么快。而且，天马上黑了，哪个会沿那山梁往下走呢？王八冲可是没有人烟，邪祟频出，白天也冷清得让人汗毛直竖的地方啊。但当时我心底并不如何害怕。我只是绕道从另一条路回了家。我回家后同父亲讲述奇遇时，也不害怕，同父亲讲述的目的，只是想同父亲探讨那到底是人是鬼。但之后我每当同人说起当时情景，总自禁不住头皮发麻背心发冷。二十三十年后还如此。今天把这事打出来时，也如此。
我问父亲，小时候，好像听你们说大哥也见过鬼，是怎么回事？
父亲说，当时你大哥十二岁了。——十二岁以下的人，是可能见到鬼的。十二岁以后，一般就看不见了。——他白天一个人在屋侧的老杨梅树下玩。看到路上走来一个男人，边走边咯血。吐得地上一滩滩鲜血。你大哥不认得那人。见人吐血，他有些害怕，就飞跑回屋，同大人说。你奶奶陪你大哥再去看时，没人了。那地上，也没血了。你大哥坚称看到过一个吐血的人。还详细地描述了来人的模样，你奶奶一下子联想到你的五堂叔。你五堂叔确是咯血死掉的。但死在你大哥出生之前。你大哥能详细地描绘出你五堂叔的形貌特征，可见确实是撞到你五堂叔的鬼魂了。
父亲喝了几小口铁观音，又说，你大哥小时候身子弱。一岁多的时候，有天突然就翻白眼要死了。你妈抱着你大哥撑开一把红油纸伞，到屋场向外抛茶叶米。我赶紧拿了把锋利的茅镰刀，砍在一张掀翻的板凳脚上。我问，砍板凳脚干什么呢？父亲说，避邪。我问，后来呢？父亲说，蒋家盘蒋老六好呀，他当时主动跑土布冲去求水。我问，找哪个求水呀？父亲说，潘老师（家乡老辈人叫巫师为老师）。父亲接着说，老六问老师说，不要紧吧？老师说，无碍呢，现在小孩没事人一样了，又在玩在笑了呢。老六将信将疑，求了水跑转来，果然见你大哥又在禾场坪玩了。老六奇怪了，问，他什么时候又好了的？我们告诉他，你转背没多久，你刚到土布冲的时候吧。老六把老师的话也同我们学了一遍。大家又惊又叹。
我问父亲，我记得小时候，你同别个摆龙门阵时说，你也遇到过鬼，又是怎么回事？
父亲说，那是在岩坳了。我给你外太公家帮工。晚上住在西厢房里。那屋原先住的是唐氏孤寡老婆子。她在外太公家做女佣。突然一日就病了倒床了，日重一日，看看不行了，就被抬到出瓷泥的坳上，没多久就落了气。我来时，还停在那里做葬事。晚上我就睡在唐氏睡过的床上。那夜我刚躺下，床头的桐油灯还没吹熄，忽听得有脚步声往屋里来了。我听得那脚步声走到了门口，不动了。也没敲门，又往侧墙走去。侧墙有块墙板烂了，有个四五寸宽的长条形缝。脚步声到缝口又停住了，嗦地一声，听声音是什么东西钻了进屋，但我看不到任何东西。我知道是唐氏回煞了。我就不出声，看她要干什么。有脚步声走近了床头。接着是有人扶住床头柜，站立不稳的样子，结果把柜子扳摇得咣咣直响。但我还是看不到东西。那柜和油灯也没动。光听到声音。接着有一只手在我脚那头的枕头上翻了一下，然后一手拍在我膝盖上。我生起气来，从被子里伸出手，在床枋上猛拍一掌。唐氏这才发觉床上睡了人似的，吓得一溜烟跑了，听得墙那破缝处，又是嗦地一声，然后是屋外一路的脚步声，跑远了。
我不禁为胆小的唐氏鬼魂失笑。帮父亲又续了茶水。然后问，你说解放后鬼少了，那解放前，鬼很多？
父亲说，解放前鬼好多的。经常听到鬼叫。我问，鬼如何叫？父亲说，鬼叫很没明堂的。我问，什么叫没名堂？父亲说，我有时天黑好久了才背着套到的野羊回家，有时会听到鬼叫了。那鬼刚在身边不远的四岭坡哇地一叫，电一样又飘到几里路外的马颈坳山上怪叫一声。没明堂的。我觉得父亲的看法也许不对，有可能不是同一个鬼。不同的鬼，在遥相呼应，也未可知。但我不想就此岔开话题，继续问，鬼只是单个的叫？父亲呷着茶，说，也不呢。有一年，大家听得廖坡绝了户的王家老屋里有鬼相骂。十几个人混骂的声音。那真叫“鬼吵年阵”了，吵死人了。有人提议扔颗大爆竹吓吓它们。不料炮响后，吵得更是厉害了。
我听了忍俊不禁。父亲却不笑，看着电视呷茶。